全球化与化全球

庞朴

简介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研究员


　　全球化的浪潮汹涌澎湃。不光是经济的全球化，还有政治的全球化、文化的全球化，劈头盖脸地到处都在化，大有挟其雷霆万钧吞噬一切的架势。

　　到底甚么叫做全球化？报刊上已有许多严谨的、周密的、学院式的定义和解释，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但我宁愿用一个更简单、更明快，也许是更能触及本质的说法来表述它：全球化就是化全球。

　　字还是那三个字，稍一重新排列组合，问题就来了。"全球化"，正像现代化、信息化、大众化等等词语那样，重在描述状态和动态，所涉及的主体和客体，都是隐而不显的。"化全球"便不然，它明白指明对象，因而也就引导人们去思索和寻找主语：谁在化全球？

　　谁在化全球？如果按文化绝对主义者的说法，答案应该是历史的客观趋势或社会的发展规律。而睽诸现实，正在以自己的实力范例是非好恶去化全球的，并不是甚么抽象的义理，而是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合众国。一位CNN主播说得干脆：不论是美国的职员、莫斯科的街头行人或是东京的经理人，都受到全球化的影响，这意味着：我们在美国和为美国所做的，在全世界都有其适用性，我们（美国）的新闻就是全球的新闻。

　　当然光靠新闻是化不掉全球的。作为工具的，还有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WTO以至联合国。

　　我这样说，或许会被讥为在从事冷战；因为我彷佛故意不谈这场全球化的风暴起于经济领域，而经济之得以全球化又起于科学技术的进步，而科学技术的进步本是中性的，有益于全人类，无所谓是非好恶的，等等。

　　的确是这样。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在追求大同世界、理想国、桃花源、乌托邦、太阳城，翘首于圣王，醉心于道德，但没有一个是成功的。其根本原因就在于缺乏足够的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今天，科技与经济的条件已使地球宛如一座山村了，在经济方面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了，也就是所谓全球化了，但这便是大同世界么？

　　显然还不是。基辛格（Henry
Kissinger）说："全球化对美国是好事，对其他国家是坏事，……因为它加深了贫富之间的鸿沟。"因之，作为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对于眼前的全球化，头脑必须清楚，切勿自作多情。第一，我们憧憬世界大同，但决不错把今天的全球化当做世界大同；第二，鉴于全球化的化全球性质，我们必须强调民族自觉，相信任何普适性、普遍性的东西只能存在于具体的形式之中；第三，为了对付化全球并迎接世界大同，不妨借鉴欧共体的办法，鼓吹亚共体之类的同盟，使世界形成足以互相制约没有绝对强者的三极局面，以保证走向真正的全球化。

　　我在这里唠叨全球化的不是，绝无提倡民族保守、容忍封建专制、安于闭塞落后的意思。只不过是由于全球化的性质与对策，无疑将是二十一世纪的头等大事。至于民族保守、封建专制、闭塞落后之类，我绝不会让它溜掉的。

　　原载于《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0年10月号（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页76-77。


　　 　　 上网日期 2000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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