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 法 评 论 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et revelabitur quasi aqua iudicium et iustitia quasi torrens fortis

 坚韧,以及海子的书写

 

朝圣山之思

“有些句子肯定早就存在于我们之间。”

“你必须答应热爱时间的秘密。”

——海子

 

时间:2002年10月3日-4日

地点:河北燕山大学文法学院政治学和行政管理学系办公室

参与讨论者:夏可君,柯小刚,刘春勇;雷天,海裔,王丽莎,张轩辞,魏玮

文本:海子:《海子诗全集》,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1997年

 

(细心的读者将发现这个文本中并不仅仅包含一个声音,它更像是多个不尽一致的声音的合成体。在此需要提示的是,我们的共通体并不追求观点的一致,也不区分中心 / 边缘。我们关心的是,这个讨论本身是否能为后来者提供通道,而不是挡住后来者的道路。)

 

“有些句子肯定早就存在于我们之间。”这是海子在《民间主题》中的一句话。这里的“我们”是谁呢?是指亲人?或一切人——“诗则提供一个瞬间,让一切人成为一切人的同时代人”?可不可能是指着我们——今天来到山海关的“我们”说的?——这是我们的祈求,祈求有一些句子,一些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句子和语词来到我们之间,让我们惊讶,也让我们一起能进入一些共有的语句——这不正是我们的“共通体”的梦想?诗歌不就是对共通感的最好的培养?

 

因此,在一开始,就并没有按照夏可君事先所提供的有关哀悼的文本来讨论。而这一次是我们的朋友刘春勇给我们带来的一个词语——坚韧。“坚韧”不仅是一个意外的词,它将支撑起一座语词的家园和庭院,它或许是一块石头,痛苦的石头,在我们的阅读中移动,我们将与这个词一道冒险,共通体的命运就在于是否能够接纳这些被每个参与者所钟爱的言辞。

 

我们的讨论从刘春勇研究《许三观卖血记》的硕士论文中对坚韧的研究开始。“坚韧”在他看来,是中国人能够活下去的一种生存方式和生命情态,是中国人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最日常的方式。坚韧在中国文化中是至刚和至柔,至阳和至阴,坚硬和柔软两极端的完美结合,是生命的血气所能体现出的最质朴的状态及其气韵的灵动体现。但是在中国文化里,只有在面对现代性的压力的时候,坚韧才在余华的小说中得到明确体现,坚韧体现了中国文化血的政治无意识,它也是支撑着中国人活在世界上的隐秘的力量。于是,“你必须答应热爱时间的秘密[1]”——这是海子对他自己的要求吗?他是否进入了这坚韧的秘密之中?尤其在现代性压力——神圣的疯狂和虚无的深渊——的双重逼迫之后,这种生存情态一旦被显现出来,其自身的问题也随之被暴露。那就是,坚韧和麻木——如鲁迅在阿Q的形象里对中国文化所做的彻底批判;以及坚韧和超脱——如北村在《水土不服》中对康生这个求死不得的诗人形象的反讽,以及张承志对传统儒教的批判 ——的差别如何被区分的问题。

 

对于中国人而言,能够坚韧地活下来,这就是对时间最朴素和本然的忠实,这是日常的俗乐智慧,这是一种在传统中还没有显现的对时间性的顺从,但这种对时间的忠实更多体现在血缘的谱系的传递上面。具体地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血气的坚韧的历史时间体现在两种样式上:一个是帝王们的现实的权力的王座的维护,这是中国文化的正史;另外一个是隐藏的王座,这是被海子所发现的,注定要失败的诗歌王子的王座所体现的诗歌的时间和历史。前一个的成功在审判和终末的意义上注定是失败,尤其与西方现代性相连接之后更加如此,这可从毛泽东对新的国家的建立上证明;后者,海子自觉地意识到这种失败,却不再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而是自杀和死亡。

 

于是,坚韧,在海子诗歌中意味着什么——生还是死?这构成一个严峻的问题。而这正是我们的讨论要检验的。也即是说,当海子在被诗歌的激情所唤起而不可能回复麻木的日常状态,同时中国文化又不能提供一种超脱的宗教样式时,海子在现代汉语写作中要结合至刚和至柔的两种血气的力量时候所面临的困难和所呈现的困境,用海子自己的诗歌来说,就是“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这是双重的虚无。在这双重的虚无中海子如何热爱坚韧,热爱时间,他是否彻底地回应了“来自时间的秘密”的要求,这正是我们要回答的。

 

我们主要是通过对海子诗歌中“远方”这个核心词汇的思考——这个词也是我们的一个不在场的朋友郭洪体所强调的——来讨论海子对坚韧的独特体现。远方,对远方的热爱和书写,是海子对时间秘密的热爱方式。

 

我们从“道家的暴力”开始。何谓 “道家的暴力”?首先是道家与兵家和法家在历史文本上的亲缘关系,老子的“南面之术”是其旨归,如何在“无为而无不为”的自身分化中避免政治的诡计?在庄子“庖丁解牛”的养生的故事中没有暴力的掩藏?莫言的〈檀香刑〉难道不是对这个进入道的技艺的反讽?道家暴力不同于儒家的地方在于它对无情境界的推崇,而无情的冷漠也会导致对生命的冷漠。

 

“道家的暴力”是对于坚韧的破坏呢,还是对于坚韧的保持?显然海子诗歌中所追求的王座,不再是“一生二“中的“生”的位置,而是“道生一”的“生”的位置。这样的结果实际上就是坚韧不能在“一”和“三”之间达到一个阴和阳的均衡,而是像一种深渊的接近,“一”是被动生出来的,所以海子必须重新经历汉语早已经丧失的被生的痛苦。这也是中国文化在二十世纪面对现代性的压力的时候不再寻求“一生二”的“一”的主体性,而是寻求一种“道生一”的道的意义上的普遍性和世界性。但中国文化并没有提供这种方式,因为帝王们占据了“一生二”的“一”的位置,从而挡住了再生的绝对的经验。在海子最早的长诗《河流》和《传说》中,他已经提到复活的主题;在《但是水、水》这首长诗中,他使被埋葬的秦俑发出声音。实际上,就是让水这种元素性的力量给我们带来新鲜的河流和血,给我们带来新的双手,他写到“双手来临 两条河流”,“双手静静降临”,他还写到“双手如祈/双手如水/双手游动如血”,这是双手的再生,海子还渴望被别人所梦见,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在书写中的对再生的渴望。当然,在中国思想传统里面,“无极”与“太极”之争,已经是这种困境的另一种表达。

 

当老子说:“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时,海子在现当代诗歌中非常彻底地意识到了这种时间的消逝的力量,对消逝的顺从是中国文化坚韧的体现。而现在,人们不再热爱消逝,但是仍然顺从消逝,而这正体现的是中国文化的死亡命运?重新回应消逝的力量是海子诗歌中“远方”这个词语的契机。

 

在海子诗歌中对远方有哪些描述呢?就“远方”这个词语而言,它有距离——时空的拓展,方向——欲望与渴求,目的——故乡,道路——远方只是遥远(而不是其他),消逝——痛苦与荒芜,由荒芜导致远方与石头的孤独,以及神圣的关系。而把石头,血,圣杯与王座相关联,这是海子诗歌中远游式的隐喻的系列。在具体的展开中:

 

一, 远方与兰波的异国情调有关,海子诗歌中写到上路与疾病,这种对于生活在别处的诱惑,也是一种毒药(兰波的“生活在别处”与“必须做一个现代人”是相关的,并且存在矛盾,这正是现代人被撕裂的痛苦感的来源。显然中国的诗人和文人对此体现得更为深切);

 

二, 远方与中国文化的远游与放逐,贬谪,都来自于诗歌与政治的关系。在政治的远离中,获得了对诗歌的接近,这是中国文化独有的“远”与“近”的概念,它是对于皇权的宝座中心的远离,而去接近一种风景和元素性的自然的力量,这是诗人们的另一个王座,但这个王座并没有在传统诗歌中被建立,这是因为传统诗人并没有对远方之为远方本身在诗歌本体和宗教的意义上做双重的思考,而这个任务将由海子来完成。这是因为传统诗人们用一些器具阻碍了远方,如琴,酒,女人,以及儒生们的救世情结和对故乡的思念,阻碍了对远方本身的接近。在这个意义上,“远方”自身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并没有彻底建立起来,最终依然归于世俗的怀抱。这就是中国文化在艺术中体现的坚韧。但现在坚韧已经不可能支撑诗人的激情。

 

 

三, 远方指涉毛泽东所说的“一万年太久”的不能忍受的民族时间。毛用新国家的梦想虚假地替代了一个真正的祖国的概念。在海子的《祖国》中,他是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以梦为马的诗人,但在毛的现代国家里,却只是一个心中的伤口。这就与前面的道家的暴力相关。毛的长征的经历以及知识青年到远方去的蛊惑,都是“道家暴力”的现代体现。海子要做的是以诗歌的内在暴力对抗革命的外在暴力,但在青春的激情中二者却纠集在一起,如何被分开?童年时代的文革的语言暴力的烙印并不足以使海子区别开这两种暴力。当他说,大地是王者的事业的时候,他这里指的的王者,既是毛,又是受到尼采和歌德影响的一个诗歌的皇帝,始皇帝。无论海子的诗歌中有多少政治浪漫主义和政治审美主义的成分,他还是自觉地意识到了诗歌王子是注定要失败的,这是一个与毛的王者的巨大差别。他的诗歌对美和人类生活秘密的热爱是否可能拯救美呢?

 

四, 在海子诗歌中,远方与姐妹和北斗七星的关系,以及与草原英雄姐妹,以及西藏的具体的个人经验,在《远方》这首诗歌中体现出来。草原英雄姐妹是文革所培养起来的英雄情结,将姐妹与北斗七星联系起来,这时候的北斗已经不再是一个政治的王座,而是一个情感和美的幻象,也就是他所说的姐妹。这里的石头既是孤独,也是(我就是石头,我就是我自己的孤独/在这一千年我只热爱我自己的痛苦)而这是他在“把天空还给天空,让胜利的得到胜利”时候所达到的对死亡和失败的绝对肯定。这个时候的石头,却打开了自己。生长出血和七姐妹,打开封闭的石头就使石头成为一个酒杯,成为圣体与圣器,这是一个献祭的姿势和仪式。当酒杯被幻象化,它即是王座。

 

五, 当远方隐藏着远方,这就是时间中的消逝,这是生命中最深的哀愁,能够经验到这个哀愁,就是生命的至善。海子诗歌是绝望的努力,要守住这个哀愁,因为哀愁中有时间的真正秘密,但是,在那个时代,相信哀愁,保护哀愁的诗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哀愁是大于坚韧并能抵御虚无的一种中国文化特有的被动的来自自然的神圣力量。这个哀愁在他的诗歌中由马和月亮的双重叠影所构成。正是“马”最为热爱远方并带来远方,忠实于远方;尤其当马是一匹与基督教相关的血马的时候,已经幻化成神圣的美的象征。这是海子的诗歌中可以生长的希望点,但它非人所能承受。

 

六, 远方与复仇之间的关系。这是海子在其独特的小说《初恋》这个恐怖而优美的关于一条竹编蛇在仇恨的火焰中被点燃并获得生命的故事,但那个年轻人注定一辈子注定在河面上漂泊,却不知道两条恋爱的蛇已经提他完成了复仇任务,这表明了一种分裂,一种徒劳的,毫无意义的漂泊。这实际上是中国传统诗人的命运的最彻底的表达:远方因仇恨和爱的相互抵消丧失了意义。

 

七, 海子诗歌渴望达到远方,他的写作本身是一种加速的写作。尤其在他的长诗写作时尤其如此,而在不成熟的现代汉语中想达到史诗式的成熟和完美几乎是不可能的。海子只能依赖幻象。但正如海子自己所承认的:“幻象并不提高生活中的真理和真实,而只是提高生存的深度和生存的深刻,生存深渊的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虚无。海子实际上陷入了幻象的三重困境,即被“死亡的幻象”——“死于幻象”——“幻象的死亡”这三种幻象所缠绕。他深陷在死亡幻象的诱惑之中却无法避免让自己死于幻象。就如他自己所说,他没有退回到个体与经验的诗歌之中,这也是九十年代汉语诗歌写作的方向。伟大像一场疾病,对于现代汉语是无力承担的,它无法导致幻象本身的死亡。似乎海子被太阳的幻象所燃烧,最终吞噬的只是海子他自己。

 

八, 这实际上与海子对荷尔德林的认同有关,正是在他的《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的文章中他写到:“诗,和,远方一样,诗和远方一样”。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句子,这只是语句的碎片。一方面,诗和远方是分开的,另一方面,诗和远方成为一个句子。这意味着两种可能。当诗和远方一样时,他认同荷尔德林热爱正在流逝的河流自身并忍受秘密,热爱人类的秘密;当诗和远方分开,诗歌就只是情感的喷涌,只是血的抒情,只是石头的普遍性。

 

(血——〈许三观卖血记〉同时也是一个关于血与中国文化之间关系的隐喻。执着于血缘传续的中国文化中,血是最宝贵的东西之一,是不能给出,也不应该给出的。给出血意味着给出生命,而这正是对他者的指涉。献祭时候所给出的血是呈献给祖先的,而这还是在一个血的封闭系统里面流动。卖血——将血给出到这个封闭系统之外——是一种在窘迫的境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而这是否表明了中国文化中对他者的漠然呢?海子的献祭和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祖先的献祭有何不同?)

 

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史诗,没有独立的诗论,诗人们更珍爱时间的秘密,宁可保持这种消逝感而不丧失它。“吟咏”或者“咏唱”是保持这种消逝感的方式,它们拒绝区分或者揭示。而海子不同于传统诗人的是,他赞美,并以赞美作为保持时间秘密的另一种方式。但这种赞美,乃是介于“吟咏”或者“咏唱”和基督教的“祈祷”之间。祈祷包含着一种求助,对某个他者的乞求和顺服,这是基督教消除暴力的方式。海子的赞美并未达到祈祷,其诗歌中的粗暴的声音也无法得到消除。西川在悼念海子的文章中提到了海子练气功的问题,这并不是偶然的。气功乃是通过对血气的驾驭,达到某种自我实现,其姿态并非顺服和求助于某个他者,而是毫无保留地探究其秘密。在其后期的诗歌中,海子已经将自己作为太阳——一个黑色的,发出无穷光芒的太阳。我们无意于将这个意象解释为海子练习气功所出现的幻象,但至少,这可以表明一点,海子并没有走向对他者的祈祷。“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海子这样写道。在人类的尽头,本来是可以出现赞美和乞求的,但是,这终于没有出现。海子的诗歌中出现了某种断裂。“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春天,十个海子》这句诗句令人惊愕和迷惘。《太平洋的贾宝玉》中出现“破碎的世界”;而在《但是水、水》中,秦俑这具死不了的死尸以极端的形式发出声音;

 

然而,海子对写作困难的自我意识是非常清晰的。断裂一方面表明在海子那里,坚韧无法保持下去,另一方面,这也是海子的一种有意识的努力。当汉语的对偶结构无法承受他个人的神圣的疯狂和巨大的虚无的时候,他寻求通过破坏汉语的这种对偶结构来寻找出路。但这是一个悲剧性的努力。文革语式(如在《秋天的祖国——给毛泽东》中与毛的对话)在海子诗句中的出现,正表明了汉语习语的不可逃脱性。海子的这种处境和鲁迅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书写困境是非常类似的。在《野草?秋夜》中,“我”听到了一种吃吃的笑声;而在海子的诗歌中,也出现了类似的笑声。“漆黑的夜里有一种笑声笑断我坟墓的木板 / 你可知道。这是一片埋葬老虎的土地。”(〈死亡之诗〉)这是一种命运般的笑声。在一个巨大的坟墓中醒着的人,也许就是一具醒着的死尸。

 

尼采的哲学向我们指示出现代性的危难,即神圣的疯狂和虚无的深渊是共生的,如果我们想接受神圣的疯狂,就不得不同时接受虚无的深渊。这两者都是非常危险的。汉语的坚韧避开两者的危险,在两个极端之间保持一种中道,其秘密在于否认两者的先在性——因为,一旦我们承认两者的先在性,坚韧就被仅仅看作是一种保持平衡的走钢丝的努力,而不是独特的,独立于神圣的疯狂和虚无的深渊的一种生活方式。坚韧的保持需要我们对神圣的疯狂和虚无的深渊保持一种冷漠。但是,现代性的压力使得这一点已经无法得以保持,我们越来越感觉到,无论是神圣的疯狂还是绝对的虚无都具有了某种原初的特征,它们作为某种危机先于任何解决之道。在这个过程中,坚韧被问题化了。

 

面对巨大的压力,汉语能够保持坚韧吗?我们能够坚持我们固有的坚韧呢,还是放弃这种坚韧,而形成一种新的坚韧?抑或放弃坚韧本身,从而直接面对绝对的神圣和绝对的虚无?对于我们传统文化中的坚韧,有两个问题是需要回答的:第一,它是否值得保持;第二,它是否能够保持下去。而这两个问题都是很严峻的。我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传统文化的坚韧所实现的很大程度上只是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生存,但它并不足以保证个体的幸福;这种坚韧往往与麻木无法区分开来,它并不能消解暴力,而往往使得暴力淤积起来,在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像火山似的爆发出来——这一点,我们只要看看历史上一次又一次农民革命,蛮族入侵和内战就可以了。而就第二个问题而言,海子已经提供了一个范例,让我们看到这种坚韧在现代性压力下的脆弱性。我们讨论了一种新的坚韧——它不是回避神圣和虚无,而是将它融合在日常生活之中,并不寻求一种超出日常生活的神圣性。海德格尔的解释学实践使得我们看到了希望。在海德格尔看来,日常生活本身就具有一种溢出自身的特征,本身就指向他者。真理和神圣隐藏在日常生活之中,并不向我们直接显现。因此,试图在日常生活之外的某处,实现对真理本身的观看,这种愿望当然带有神圣的疯狂的特征,但却是虚妄的,因而也无法避免虚无主义的侵蚀。我们能否通过海德格尔来激活汉语中的固有的基因,生成汉语人独特的新的生活样态?[2]这条思想的道路已经打开,这也正是我们的共通体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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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秘密是一种必须被忍受的东西,如果它仅仅被一个人保存在沉默之中,那么就没有秘密可言。秘密介于说与不说之间,一方面有说出的欲望,另一方面又要坚持不说。中国文化中时间的秘密通过政治和诗歌而得到保存,两者保存秘密的方式有着巨大的差异。

[2] 柯小刚的关于海德格尔与黑格尔时间观念比较研究的博士论文将直接面对并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