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学自由主义?90时代的精神出路
莫之许




最近在乡下闲居,才有时间将思想的境界上的文章下载下来仔细研读。觉得收获非常之大,一方面是学理上的认知,另一方面则使我重新审视自己对90年代思想界之理性深度和道德高度过于悲观的判断。感谢主,9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并非完全交了白卷。即使在那些公然污辱世界的智慧和我们的良知的事件上,知识分子并非完全耻辱地缄默着,也公开存在着不同的声音,尽管这种声音是微弱的。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往往有一种80年代情结,因此过高估计80年代的思想水平和自由程度,而贬低90年代的精神界。事实上,90年代中国精神界无论在思想深度还是话语立场上,都实现了深刻的转变:思想终于成为个人的思想和民间化了,而不再是80年代主流话语中的一个合唱者,一个其中的激进派发出的刺耳的音符。更为重要的是,之所以存在这种转化,是因为90年代的精神界存在一种耻辱感,耻辱感和抵抗耻辱是90年代的思想最鲜明的特征。如果说80年代中国的精神自由是乞丐式的自由,90年代同样如此,但其间还是有一个区别,至少90年代开始了对这种局限性的反省,在这种反省中突破了、或象征性地突破了思想的绝对危机。此外,传媒技术的革命性发展(互联网络)使90年代的思想自由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柏林墙依然存在,但已经成为一种可悲的笑料,它可以糟蹋一些自由,但再也无法活埋(所谓消灭在萌芽状态)自由。
90年代因其特殊性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文化课题,其思想史和政治史同样值得作为专项课题来研究。(90年代应该记住李永刚等先生,他们为90年代的思想建立了最丰富最真实的资料库)我在那本未能出版的《90年代精神档案》一书的序言曾感慨:90年代是无人怀念的年代,它在结束之前就结束了 现在看来,与其说90年代是当代思想史上失踪的十年,不如说是抵抗耻辱的十年抵抗因其被动性质在学术创见上可能是无所建树的,它被迫援用近代史上的思想资源来捍卫自己的底线,对抗实用主义的侮辱。这场侮辱是从11年前那场悲剧开始的,这是90年代思想界的原罪。我们看到,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新左派,事实上都是从近现代史中现代性中汲取思想的。
然而,自由派与新左派的二元论划分可能忽视了90年代中国思想界的第三条道路,在这条道路上的是中间偏右的一些独来独往的思想者,他们以圣经文明的精神资源为依托,来反思中国自由之贫困以及中国自由之可能,90年代的耻辱感在这一学派中得到了最有力的彰显。这一学派在年长一代中有何光沪等先生,中年一代以刘小枫先生为代表,可能还包括朱大可先生、茉莉女士等等。80年代成长起来的年轻学人中,我所了解到的有邵建先生、任不寐先生、摩罗先生、尹振球先生、萧瀚先生、李柏光先生等等。年轻的学人中可能大多数人没有经过严格的神学教育,他们多是通过向自由忏悔(任不寐)和寻找精神出路(摩罗)这种生命体验而走向耶路撒冷的。这一学派与教会学派不同,他们可能更多处境焦虑,更多在奥斯威辛以后的神学自由主义神学那里找到共同语言,而为教会神学派垢病为实用主义神学。与此同时,他们也批评专务灵修、固守神正论教义的的教会神学是神学犬儒主义。二者之间的共同点是,都反对偶像崇拜理论的乌托邦观念,都认为人类自我拯救是不可能的,人完全免除不幸是不可能的,只有在上帝主持的审判中人才能实现彻底的解救。但二者之间存在分歧:这个新学派认为人虽然不能免除不幸,但可以免除不义,可以对此岸世界进行相对改进,但这种相对改进的能力不是一种权力,而是基于原罪而产生的责任。教会神学完全否认人的责任,因而被批判为无视人身上存在的神性特征,将人和动物降低在一个位格上,并不符合神的话(参见《创世纪》)。
这个新学派作为一个学派还不够强大,还在发展中,但毋庸置疑,它将在新世纪的中国思想史上处于一个重要的地位。从神学史角度,可以称这一学派为忏悔神学,从思想史的角度,可以称之为神学自由主义。如果说,新左派的理想是建立一个最好的社会制度,自由派的目标是建立一个最不坏的制度,而神学自由主义试图说明:建立最不坏的制度如何可能(如强调西方的自由制度之所以可能是因为经济理性存在道德约束或宗教平衡),并声称,最好的制度只能存在于彼岸世界(表现在此岸的自由的、信仰式的精神生活中)。
神学自由主义同样是当代精神返回近代历史上的精神资源的回家之旅,但它更多不是对既存的近代文化传统的援用,当然,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存在宗教资源,但显然是有限的。神学自由主义不仅是对这种有限精神资源的记忆,也是对这种资源有限性的记忆。
  90年代已经敲响了自己的晚钟,但显然,90年代还没有结束。时间观念在自由派和新左派那里都是线型的,他们以各自的理由期待着属于自己的新时代,为自己的精神世界苦心经营着实践的出路。对于神学自由主义而言,90年代是我们存在的一种永恒的真相,我们只有在信仰实践中而不是在时间序列上才能超越时代的精神病痛,没有人有义务,也没有人有权利说服他们成为新时代历史代价
90
年代的政治实用主义是否是对上述三种精神自由的惩罚,是否是知识分子因自身的道德缺陷和理性缺陷而赢得的惩罚,我还无法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有一点是清楚的,90年代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这样一种政治背景下的,即政治生活完全丧失了精神。毛时代对精神生活的蔑视是通过政治迫害主动消灭的,而今天,对精神生活的蔑视则来自动物哲学或小市民智力的冷嘲。精神自由不再是与意识形态进行争论,而是面对牛二式的仇视和黑手党式的杀害。理解90年代的精神状态,必须理解这个背景。90年代的精神是无精神的世界的精神,它不仅要确认自身,而且面临着对实用世界的话语翻译的独特困境。
90年代的精神是困境中的精神出路,它找到了一些出路,但背后却是市民社会在酒吧里的哄堂大笑。
精神出路还不是回家之路。












神学自由主义,80年代和90年代的不同


李青



   我一直在思索90年代的自由知识分子与80年代的到底有那些本质的不同。最近任不寐先生的《90年代的精神出路》一文给我思索的问题一个答案,在任先生看来,90年代思想界的思想出现个人化和民间化、网络技术扩大了自由度、有着耻辱感和抵抗耻辱等等的特色,但最根本的却是90年代中国思想界的第三条道路:这些中间偏右的独来独往的思想者,他们以圣经文明的精神资源为依托,来反思中国自由之贫困以及中国自由之可能。从思想史的角度,可以称之为神学自由主义。无疑,神学自由主义在80年代几乎是个空白。除了神学自由主义之外,90年代还有那些值得称道的区别与80年代的地方呢?我在这里试举几个特点与大家共探讨:
  1。批判的深度大大增加,所依据的批判的武器也更加精致化。80年代留下的思想原种,90年代实际上一直在薪火相传,故而有人说这是复述80年代的话语。然而比起80年代的情绪化、反传统和唯理主义倾向外,90年代的自由主义者们更加温和、理性和注重经验主义。萧功秦先生所指的类似康有为的激烈的反传统主义者,是80年代大多数自由主义者的写照,狂热、理想主义、企图全盘颠覆传统体制和思想,而所有这些思想和性格上的特征实际上在于80年代思想者们思想背后的思想,仍然是传统的唯理主义,也就是说,正是拿着敌对者的思想模式和方法论,在反对敌手,在建构新社会。90年代以来,哈也克、波普、哈维尔的出现、普及和宣传,真正是在根基上对计划经济、专制主义、建构理性主义进行了清算,这种清算对90年代自由主义者自己的影响比对专制主义的影响大的多,因为92年之后已经提出了市场化的口号,而对共产主义的批判实际上早就大家有目共睹,哈也克、波普等人的最根本的意义在于给90年代的自由主义者一个真正的方法论,一个指导自由主义者的属于自由主义的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方法反对以建构理性主义的模式来建立民主和自由,在此意义上,实现中国的自由主义就要反对与传统的彻底决裂、反对暴力革命、反对乌托邦。思维模式的改变就使90年代自由主义者对社会、对自身的建构、专制主义及其方法论的批判深度已经是非常之深、80年代无法相比了。
  290年代的思潮派别丰富,自由主义者吸取的资源也是很多。象新左派的崛起和当代民族主义的颇有市场都是80年代所没有的,新左派对下层公民的关注、对国际资本和当权者的勾结等问题的思考,是非常有新意的。真是这种左的思想话语的影响,使90年代的自由主义者思想整和也与80年代有所不同。例如秦晖先生就是个特例,他就特别关注中国的农民和工人问题,关注正义和平等,他在丰富着中国的自由主义。这与80年代因愤恨农民起义和共产主义运动而蔑视农民和工人的自由主义者不可同日而语。当然,秦晖先生也没有放弃革命的权利和理想主义,但是这种革命和理想主义首先不是新左派类似文化大革命的革命和理想主义,也不是建构理性主义的革命和乌托邦,他是自由主义者建立在经验主义之上的理想主义和革命行动。他完全不是共产主义的乌托邦运动。正是对各派思想的整和,才使90年代自由主义比80年代丰满、深刻的多。
  3。自由主义者的传播方式有了更改。象任先生说的在网络上的传播就是一大不同和进步。其实当时由民间书商出书的创举也是80年代所没有的。虽然也有宪政译丛、公共论丛等类似80年代的书刊,但在广大民间颇有影响的还是余杰、摩罗和朱学勤、徐有渔等人的丛书,这些丛书大多是随笔,有一定的文学性。这种出书方式说明了相对80年代已大为发展了的市场经济对思想自由度的扩展开始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而文学随笔等文本也说明了自由主义学理的表达方式更加的多样化。
90
年代到了它时间上的尾声,我们和任先生一样,在追问90年代相对于80年代的进步的时候,想看看薪火相传的自由主义在中国到底有没有十足的进展,自由、民主、宽容、正义,这些高贵的理念在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如何实现?而抛弃急功近利的心情,我们就会发现比起80年代相对寂寞和困惑的90年代,实际上在悄悄地为新生时代的到来作着溯本清源、整和包容的艰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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