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 法 评 论 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et revelabitur quasi aqua iudicium et iustitia quasi torrens fortis

 开放、平衡与对称:一种新的宇宙观概论

胡 昕(美国加州综合研究院哲学与宗教专业博士)

 

在确立了对产生世界秩序和历史秩序的信念以后,人类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列维·斯特劳斯

在跨入21世纪之际,人类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宇宙观,以便站在历史发展的交叉路口有一个继续探索的方向感和安身立命的归宿感。

“开放、平衡与对称”是一种全新视野的二元宇宙观,它是一种纲举目张的哲学思维和一种追求生命的热情。

“开放”是指一种心态,具体而言就是对现实的理性态度、对他人的同情与理解、对外部环境变化的敏感与调适、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敬畏以及对未来发展的乐观期待。

“平衡”是指宇宙运动在时间量度上的表现形式。它既可以是同时性的,也可以是历时性的。这个概念还可表示宇宙运动在宏观上的平衡与微观上不平衡之间的平衡。“平衡”的实质是公正,即宇宙万物都应被赋予同等的发展机会。

“对称”是指宇宙运动在空间尺度上的表现形式,和上述“平衡”概念一样,它既可以是同时性的,也可以是历时性的。此概念还可表示宇宙运动在宏观上的对称与微观上不对称之间的对称。“对称”的实质是平等,即宇宙万物都应有同等的空间来展现自己的生命潜力。

一、可知论与不可知论:人类认识活动的基本前提。

新历史哲学告诉我们,历史是宇宙──人──社会整体性的发展过程;人类全部历史活动的终极意义就在于认识宇宙。历史发展具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她可能是一个开放系统,也可能是一个封闭系统;(1)可能是一个半开放半封闭的系统,也可能是一个大开放小封闭的系统,或是一个小开放大封闭的系统。限于人类已有的认识范围和能力,我们还无法肯定地断言在如此众多的发展可能性中究竟是哪一个才是历史的发展方向。至于人类的发展前景,要认识这个问题也得先问一下:人类究竟是整个宇宙演化历史或者是地球进化的顶峰呢?还是宇宙发展长链中的一环呢?其实这个问题和我们对整个宇宙发展前景的认识密切相关。倘若我们的宇宙是一个开放系统,人类就处在宇宙演化过程中承前启后的阶段;假定宇宙是一个封闭系统,人类也许便是宇宙进化史上的最高成就。从宗教和科学的角度来看,人类不太可能是宇宙演化(包括地球进化)过程中的高潮,因为目前她还难以随时保持一种健康生活所需的身心平衡能力;至今她连自身的内脏器官和某些肌肉组织都无法随意控制。

对宇宙发展前景和人类在宇宙中地位的认识(即宇宙观)乃是一切哲学的基本前提。按照康德的哲学,人类认识的对象只是现象,本体属于人永远不能认识的范围。人的理性从本性上要求认识终极的无条件的东西(即宇宙的真实面貌)。但这个要求永远达不到目的。因为世界本身不能被认识。我们的认识永远是有条件的,是无止境的现象。如果理性把相对的现象绝对化,自以为已经把握了全部的真理,就必然陷于假相,就必然武断地采取一种观点而拒绝另一种观点。(2)显然,康德是从人的认识能力有限而认识对象无限这样一个前提出发来断言人类认识范围和能力的有限性质。但是这个判断的前提又是基于何种认识呢?康德并未说明。笔者以为康德视宇宙为一开放系统,人类仅仅是宇宙无限的发展长链上的一环,因此人的认识欲望和其认识能力之间相距太大。康德把人的认识形式看成是先验存在的,即是说,人类在宇宙发展过程中是一个承前启后的环节:一方面它承载着先于她而存在的宇宙发展环节的全部信息,这些信息表现为人类历史认识结构的先验范畴形式;另一方面,人类又无法超越自身的结构局限去认识世界的全部内容。康德从宇宙是个开放系统的前提出发,推导出人类无法认识世界真相的结论。由于将哲学完全建立在宇宙诸多发展可能性中的一个之上,康德的理论便无法全面而准确地反映出世界的真貌,因而让人觉得既武断又悲观。就哲学的意义而言,我完全赞同黑格尔的说法,即哲学的最高目的乃是提高人的地位。(3)尽管哲学上的不可知论自有其存在的价值,但它总让人有一种压抑感。因为人的求知欲望总是指向无限的未知世界。黑格尔的哲学尽管也很武断,但却让人类“自命不凡”,乐观向上。黑格尔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精神性的理念,整个世界不外是绝对理念自我认识、自我实现的过程。将黑格尔这个基本观点联系宇宙观来考察,便不难发现,黑格尔哲学所隐藏的前提是,我们的宇宙其发展乃是一个封闭的体系,它依次由低级向高级演化。作为世界本原的精神性绝对理念在历史过程中通过人类的存在和发展不断地体现出自己的自由意志而趋于完善。我们不妨这样来理解黑格尔对整体性世界历史发展的看法:世界的绝对理念犹如贮存、孕育全部生命信息的一粒种子或一颗受精卵,它由小至大,由轻向重,由简单到复杂,从粗糙至完善,不断地在向前往上发展,直至她将自身所微缩贮存的无形的生命信息全部转换成有形态的物质世界。这样的理解和现代科学对宏观宇宙发展过程的认识是相吻合的。宇宙大爆炸所起源的那个温度和密度都极高的“原始火球”相当于我们经验中的生命种子。大爆炸后,宇宙不断膨胀,这时弥漫着空间的物质主要是光子、电子、中微子、兀介子、质子、中子等。这个过程和生命不断向上的成长过程一致。然后,由于温度不断下降,宇宙中物质相互结合依次由原子核→原子→气状物质→星系→生命这样的顺序演化至今。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宇宙正在朝向一个密度和温度不断增高的火球发展。在下一次宇宙大爆炸之前,宇宙中全部物质都将塌缩成一个原始火球体。这个过程同生命母体不断趋于衰竭,同时孕育出新生命的历程一致。

由上述可知,康德与黑格尔这两人的哲学其隐藏前提恰好相反。前者假定世界发展的无限可能性,从而断定人类无法认识终极世界;后者则认定人类代表着我们这个宇宙发展的最高成就,即是说,她贮藏着宇宙演化过程的全部信息,因而对人类认识终极世界的能力抱有充份的信心。这两个相互对立的认识命题不禁使人联想到康德哲学中二律背反的概念,它是指双方各自依据普遍承认的原则建立起来的,公认为正确的两个命题之间的矛盾冲突。康德在他的《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具体列举了四组二律背反:

(1)正题:世界在时间上有开端,在空间上有限;

反题: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无限。

(2)正题: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单一的东西构成的;

反题:没有单一的东西,一切都是复合的。

(3)正题:世界上有出于自由的原因;

反题:没有自由,一切都是依自然法则。

(4)正题:在世界原因的系列里有某种必然的存在体;

反题:这里边没有必然的东西,在这个系列里,一切都是偶然的。(4)

康德建立二律背反这一概念的目的无非是为他的不可知的认识论作证,即如果人类一定要超越自己在此岸世界的经验界限去认识彼岸世界的本原,用说明事物现象的东西去说明事物本质的东西,就必然会陷入无法解脱的自相矛盾之中。如前所述,康德的认识论乃是以下述未经证明的隐藏命题为前提的,即我们的宇宙是一个具有无限发展可能性的开放系统,人类仅仅是整个宇宙发展长链中的一个环节而已,因此人类有限的认识能力是不可能认识无限世界的内容。根据拙著《新历史哲学纲要》(1986年)对人类历史认识结构的证明,不同的人类历史认识(包括康德和黑格尔的理论)都是人类不同的历史认识结构的产物。换言之,历史认识结构最终决定了历史认识活动的结果。举一个方便例子,色盲者体验不出色彩给人的愉悦感。康德所例举的四组二律背反,实质上反映了人类两种对立的历史认识结构类型或同一种历史认识结构内对立统一的思维方式。康德本人就曾经将人类认识活动看作是认识主体以先验范畴形式对感性材料的综合过程。康德所说的“先验范畴形式”这个概念有点类似于笔者的历史认识结构。世界在时空上究竟是有限还是无限?康德认为时空的有限与无限这两个对立的观点在理论上均可自圆其说。因为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本身仅仅是我们天赋的感知客观世界时的主观形式。(5)既然时空概念仅仅是人类的“先天直观形式”,那么时空有限还是无限的问题当然就只能从人类不同形态的历史认识结构中去寻找答案。我们的宇宙在时空上也许无所谓有限或无限,一切取决于主体的历史认识结构。有些类型的历史认识结构会带来宇宙在时空上无限的认识结果,有些则会产生宇宙在时空上有限的认识结果,还有的历史认识结构则会产生宇宙在时空上既有限又无限这样一种矛盾对立统一的认识结果。我们对宇宙认识的准确与否取决于客观事物与主体认识结构之间的对应程度。换言之,一种大容量的历史认识结构其认识结果将更接近于世界的原貌。科学的方法可能会有助于提高我们在某个层次上对世界认识的准确程度。随着天文观察手段的日趋先进,宏观宇宙的范围正在日益扩展。因此科学观察似乎支持宇宙在时空上无限这个认识命题。然而现代量子力学却不能同时测定微观粒子的位置与动量。因此人们怀疑微观宇宙是否还有时空形式,即人类“先天直观形式”在微观宇宙的认识方面是否仍然有效,更不谈时空的有限与无限的问题了。进一步探索康德建立二律背反概念的动机便不难发觉,康德不喜欢事物之间的对立与冲突,总想调和矛盾,以追求一种宁静和谐的宇宙秩序。然而他忽视了这一点,即事物的矛盾具有本体论方面的意义。某些类型的主体历史认识结构本身便允许相互对立的事物达致统一,并在其思维活动中表现出这种矛盾的状态,如黑格尔的历史认识结构便是一例。在黑格尔看来,矛盾乃是一切宇宙运动和生命活力的根源。

我们已经知道,人类历史认识活动取决于主体的历史认识结构;不同的历史认识结构(其一部份内容可借用康德的术语“先验范畴形式”来表达)便会有不同的认识结果。这些不同的历史认识结果或者彼此对立冲突,或者彼此和谐互补,或者彼此既对立冲突又和谐互补,但它们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世界的真相。人类生存的历史终极意义就在于认识宇宙;认识活动本身的基本价值便在于认识的主客体双方的同构一致,换言之,世界的存在意义乃在于主体的历史认识活动。虽然这类历史活动会受制于个体的历史认识结构。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只能片面地认识宇宙。提出“历史认识结构”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人类试图超越自身,突破自身认识结构的限制去更加全面而准确地认识世界的一种可贵的努力。(6)因此,在今天这个时代乃至今后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我们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所应有的健康与合理的心态,首先便是容纳宇宙发展的所有可能性;接受社会历史的阶段合理性,避免根据先入之见来作价值的评判与取舍,因为我们的宇宙其真实面貌很可能就存在于多种多样的发展可能性之中。其次是兼收并蓄有史以来人类的一切思想成果,因为各种各样不同(甚至尖锐对立冲突)的思想理论都是人类根据自身的历史认识结构(或个性结构)所获得的认识结果。古老的印度教早已认识到,神明有千面,她好比一个多面体的水晶球,人们所见的仅仅是其一面。历史上印度教(还有其改革宗教--佛教)就颇能容忍异端。于此相对照的是西方犹太--基督教传统对一神的崇拜和对异端的迫害。所以我们要承认、尊重并理解各种哲学思想的历史合理性与局限性,同时用我们的历史实践来分别确认各种不同思想其历史价值的大小与高低。

二、开放、平衡与对称的自然观。

观察与经验告诉我们,宇宙中普遍存在着两种对立发展的运动形式,如离心与向心、阴与阳、正与负、光明与黑暗、精神与物质、理想与现实、善与恶等。这里试用宇宙大爆炸的假说来分析上述两种对立发展运动的基本涵意。宇宙大爆炸理论认为,我们的宇宙起源于温度和密度极高的“原始火球”的一次大爆炸。在原始火球爆炸后,整个体系即达至热平衡。这时的物质主要是光子、电子、中微子、兀介子、质子、中子等。随着整个体系不断膨胀,温度不断下降,物质形态依次发生如下变化:首先是由中子与质子结合成重氢、氦等原子核;然后电子和原子核结合成原子,形成气状物质;最后气状物质逐步凝聚成各种各样的恒星系统,一直演变成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世界。我们的宇宙有一段从热到冷、由密至稀的演化历史,并且随着原始物质→基本粒子→原子核→原子→气状物质→各种天体→生命的演化途径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模样。(7)虽然大爆炸理论只假设了我们宇宙离现在最近的一次大爆炸与演化过程,但如果联系古代印度宗教的智慧来看,我们完全可以大胆地假设,我们的宇宙不止经历过最近这一次的大爆炸。婆罗们教就认为,世界要经历许多劫,一个劫等于大梵天的一个白天、或一千个时(yuga),即人间的四十三亿二千万年(请比较现代宇宙物理学的观察:所有天体的年龄都小于二百亿年。资料来源请见注七),劫末会有劫火出现,烧毁一切,然后世界又重新开始一个创造过程。(8)这个说法和前述大爆炸宇宙理论的内容大体相符,而现代天文观察也发现,我们星系中的太阳实际上已过了它的盛年期,正在走向衰亡。当然,现在还无法知道宇宙大爆炸的起点“原始火球”源于何时何地何物,但这里假定大爆炸理论符合宇宙演化的实际历程。

大爆炸现象本身可视为宇宙离心运动达到高潮的表现形式;大爆炸之后,宇宙在继续进行离心运动的同时,平行地作向心运动,等到向心运动趋于最大惯性值时,原先的平衡便被打破,于是一场新的大爆炸遂又开始。此处离心运动可被视为属阳,向心运动属阴。(9)前者是有形态物质抛散、解体直至消形的过程(从密至稀),后者是物质凝聚成型变化的过程(从热至冷)。笔者认为,离心运动可视为精神能量的扩散过程,而向心运动则是物质能量的积聚过程。此外笔者将物质和精神视为宇宙能量的两种基本显现形式。就我们现在所能把握的特徵来说,精神这种能量无形而柔韧、清轻而向上,它弥散于空间,贯穿于整个宇宙;物质能量则有形而刚脆,浊重而向下。借用方便的说法,精神是看不见的、分散和失重的物质,后者则是可见的、成群而凝重的精神。

我们一般都以为,宇宙中两个实体之间的空间是虚无的。其实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宇宙中除了由实体所构成的看得见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由所谓虚无的空间所构成的看不见的世界跟它平衡与对称。这个看不见的世界其内容至少和那个看得见的世界的内容一样丰富多彩。现代灵学的研究已经证实,在我们的宇宙中存在着一个跟我们这个有形和具体的物质世界相对应的无形和抽象的精神世界。同样,和我们的有形身体相对应,存在着一个无形的灵体。我们知道,物质可分为七个层次,同样,灵质也有七个层次,即固体、液体、气体、醚体(以太)、超醚体、亚原子和原子。但灵质要比物质更加精细得多,所以它能贯穿物质。而且有理由相信,电子便是灵质原子。物理学家们声称一个氢原子大概含有700~1000个电子,而灵学研究则表明一个化学氢原子含有882个灵质原子。这应该不是一种巧合。(10)说“电子乃是灵质原子”,这是否意味着,精神在本质上乃是一种物质呢?(11)答案是否定的。物质是可以通过我们的感官来加以把握的,而精神则仅能通过我们的思维才能被认识。“电子乃是灵质原子”的意思是说,物质世界的电子层次相当于灵质世界的原子层次。这两个世界当然有一种平衡与对称的关联。但这绝不意味着两者的等同。应该指出的是,物质的基本原子有阳性和阴性这两种:在阳性原子中,动力是从灵体世界注入,尔后通过原子流出后,进入物质世界;在阴性原子中,动力是自物质世界通过自身流出后,进入灵质世界,这样它便从物质世界中消失。(12)总之,灵质和物质这两者间有一种奇妙的精确的对应;灵质贯通物质,并且每一种物质吸引着相应密度的灵质,于是,固态的物质便被所谓固态的灵质所贯穿;液态的物质也被液态的灵质所渗透。(13)

宇宙中灵质与物质并存的现象使我们联想到现代物理学所发现的反物质现象。20世纪60年代以来,对强子结构夸克模型的研究有了重要进展。按照夸克模型,强子由夸克和反夸克组成。科学家们运用反物质和正物质对称的观点研究宇宙的起源和结构,认为反物质和由正粒子组成的物质体系相碰,会发生湮没,这种湮没及其反过程在宇宙的演化中起着重要作用。(14)尽管反物质仍然是关于物质形态和结构的概念,但这两种现象毕竟说明了同一个命题,即我们的宇宙很可能是一种平衡与对称的结构体。这样的结构体由两部份构成:一个是看得见的世界;另一个是看不见的世界。前者是阳性的,主宰这个世界的是物质、力量和战争;后者是阴性的,精神、接纳与和平主宰着这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分别有自己的目标:前者是满足欲望,而后者乃是认识宇宙。

三、历史上的一元论、二元论和多元论。

历史上有意将二元论作为一种理论模式来解释世界本原的当推神学。在这方面,琐罗亚斯德教、诺斯替教和摩尼教最为典型。琐罗亚斯德教认为,世界是由善恶两种神灵所创造出来的。善神是光明、生命、创造、善行、清净、美德、天则、秩序和真理。恶神是黑暗、死亡、破坏、谎言、恶浊、不净等一切罪恶的渊薮。善神为战胜恶神特意创造了世界作为他们斗争的场所,因之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的斗争过程亦即是世界创造和劫灭的过程。诺斯替教主张本体上的二元论,认为物质世界乃是由地位较低的神祗所创;与物质世界相平行,有一个真实存在的精神世界;人的灵魂来自精神世界;肉体则来自物质世界。善与恶是和精神与肉体相对应的两个互相对立的根本原则。摩尼教则将光明与黑暗、善与恶和精神与物质相对应,认为它们是彼此相对立的存在或王国,光明和精神是善,黑暗与物质为恶。因此由物质构成的世界和人的肉体被视为恶。光明的德性是爱、信、忠实、崇高(具足)、贤明、温顺(忍辱)、智慧、了解、秘决和洞察等一切美好的东西;黑暗的德性是愚痴、淫欲、自大(自誉)、乱他、嗔恚、不净、破坏、销散、死亡、诳惑和暴力。摩尼教认为在太初之际,光明(善)与黑暗(恶)原是互不相干的,但后来黑暗侵入了光明,彼此展开恶斗。光明终将战胜黑暗而善恶仍将彼此分离,归属各自的王国。(15)中国的《易经》也认为“一阴一阳谓之道”,即世界的本原是由阴阳这两种基本力量构成。但中国人并未将阴阳与善恶直接相对应,也不认为它们之间是一种截然对立的关系。

神学上对世界本原的解释除了二元论外,还有一元论(一神教)和多元论(多神教)。一神教包括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一神教者相信他们所崇奉的独一无二的神不但创造了世界和人类,还用其智慧和权能主宰世界和人类。神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精神实体,既超越于世界之上,又内在于世界之中,信者可以通过祈祷与之接近。多神教主要包括印度教、道教、神道教、阿兹特克宗教、玛雅宗教和印加宗教等。多神教相信有众多神灵存在,但各神的地位、神通、威力不尽相同,所受的崇拜亦不相等,信者可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选择特定的神灵加以崇拜。(16)

哲学上对世界本原的解释历来亦有一元、二元或多元诸说。“一元论”一词最先由德国哲人沃尔夫(C.Wotff, 1679-1754)首创,直至19世纪末才被德国动物学家、哲学家海克尔(E.H.Haeckel, 1834-1919)用在哲学上。当时海克尔把基于物种保存原则和进化论的世界观称作一元论。广义上,一元论是把世界万物归结为一种本原的哲学观点,这种本原或者是精神本原,或者是物质本原。(17)

二元论则主张世界有精神和物质两个独立本原。17世纪法国哲人笛卡尔认为,精神和物质是两种绝对不同的实体,精神的本质在于思想,物质的本质在于广袤;物质不能思想,精神没有广袤;两者彼此完全独立,不能由一个决定或派生另一个。同时代的荷兰哲人斯宾诺莎也持有相似的看法。(18)广义上,柏拉图和康德的哲学可归属于二元论。在柏拉图之前的希腊哲学家都在物质世界中寻求事物的稳定本质。柏拉图则改变了这一研究方向转而在物质世界以外来找寻事物的本原。他认为我们这个世界是由理性和感觉这两部份组成;感觉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存在,它只是永恒不变的理性世界的一个影子而已。12世纪中国的大哲学家朱熹也认为这个世界由理气两部份构成,而实体(气的)世界则是观念(理的)世界的对应物。 `

多元论主张世界是由多种本原构成的。古希腊哲人恩培多克勒(前495-前435)以“四根”即水、火、土、气的结合与分离来说明万物的产生和消灭;而阿那克萨戈拉(前500-前428)用无限多异质的“种子”来解释万物的差异。中国古代哲人们则将万物的本原归结为五种元素即金、木、水、火、土。被认为是多元论者典型代表的德国哲人莱布尼茨认为世界由无数独立的精神性的“单子”所组成,是无数单子的和谐的体系。(19)现代英国智者罗素(B. Russell)也曾将自己视为一个“彻底的多元论者”。(20)多元论实质上是一元论的不同表述。罗素本人后来改信“中立一元论”便是一例。

根据历史认识结构决定历史认识的原理,一元论、二元论和多元论都是不同类型的历史认识结构的产物。根据笔者观察与假设,二元论和双重类型的历史认识结构有某种逻辑的联系,一元论或多元论则和单纯型或复合型的历史认识结构相对应。我们知道,东方哲学的传统是将宇宙视为静态与和谐的,而西方则倾向于视其为动态与冲突的。然而这两种不同的宇宙观不应该是对立的,因为它们是互相补充并从两个不同的侧面反映了宇宙的真相。世界的本原可以既是二元的,也是一元的,同时也是多元的;我们的宇宙本质上可以既是静态的,也是动态的。面对这些不同的历史认识结果,我们不应该、不可能也无必要用某种认识作标准来断言其它的真伪。实际上这些不同的历史认识都是人类不同形态的历史认识结构的产物。我们应该同时承认这些认识的合理性质,然后在这些认识的基础上进一步全面地加以观察与思考。笔者认为我们的宇宙从根源上来说是一个动静平衡,精神和物质能量彼此对称的开放体系。

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既是一段时期以来人类全面认识世界的总结,同时也是人类更加全面地认识世界的起点。诚然,由于历史认识结构同历史认识结果之间存在着一种逻辑对应关联,因此有人会说,这样的宇宙观无非是某种类型的历史认识结构的产物,我们何以能据此来认识与把握世界呢?当然,一元论也好,多元论也好,就是笔者的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也好,它们的确都是某种历史认识结构类型的产物。对那些不具备相应的历史认识结构类型的主体来说,这种世界观往往难以被理解或接受。那么是否一定要具备了相应的历史认识结构的主体才能理解或接受这种宇宙观呢?回答若是肯定的话,读者一定会问:既然个体的认识结构都有程度不同的局限性,那么要完整而正确地认识世界又如何可能?要回答这个问题,就有必要将其隐藏的前提,即思考时很少为主体所意识到的那些先入之见,推出来厘清一番。首先,任何一种理论的提出都是基于这样的前提条件:人类本能地需要认识世界,尽管有些结论看似与之相悖,如不可知论和虚无主义等。换言之,认识世界的本能需求乃是人类思维活动的基本前提。当然有人会说,他很怀疑人类认识世界的本能需求这种说法是否真确,然而,就连这种怀疑活动本身也是基于这样的前提,即我需要认识“怀疑人类认识世界的本能需求”这一说法是否真确。其次,任何一种理论都是在不同侧面和不同程度上对世界的认识活动。主体的历史认识结构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历史活动的根据。不同的历史认识结构所产生的不同的认识结果的总和便是我们宇宙的全部真相。各种各样不同的思想理论在反映和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存在着实质上的互补关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强调对历史上一切思想成果采取开放态度的重要性。没有哪一种理论可以说它反映了世界的全部真相。然而,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历史认识结构有着先天的质与量的巨大的个别差异。在这方面,上帝并非将其真实面貌平均分配给不同类型的人类个性结构(或历史认识结构)的。因此,各种各样的理论在反映世界全貌的真实程度方面就自然有着大小不一的价值差别。也就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才敢说,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是迄今为止人类认识世界的最深刻的成果。它比历史上任何一种哲学都更加全面而真实地反映了我们宇宙的本质。笔者认为,检验一种理论价值高低的标准有这几条:一是适用范围的大小,二是适用时效的长短,三是人们接受的程度。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不仅可帮助我们去认识自然,认识社会,更可帮助我们去认识自我,以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这样一个具有广泛适用范围的哲学理论汲取了古今中外人类最优秀的历史认识成果,因此笔者相信至少在我们这个文明历史发展的第3个千年,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将比其它任何哲学理论都更能有助于人类的历史认识活动,而随着该活动的不断扩展和深入,这一新世纪的宇宙观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理解和接受。

四、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人类个性结构。

前面说过,宇宙中有两种对立发展的运动,它们是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基本形式。实际上这两种对立发展的运动也是人类个体存在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表现形式。从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来看,人类(包括社群与个体)本质上乃是一个精神与物质这两种基本能量开放、平衡与对称的小宇宙。

人的生命运动也和宇宙运动一样有两种基本形式:一是离心运动(属阴),一是向心运动(属阳)。前者是精神化的过程,后者乃是物质化的过程。世人大凡都易追求物欲的满足(物质化的过程),而忽略、忽视或难以追求精神的崇高;前者需要集中意识于无形的神灵或想象未知世界的主观努力。根据法国哲人柏格森(H.Bergson,1859-1941)的看法,在宇宙的进化过程中,(生命和)精神表现为上升的运动,物质表现为下降的运动。(21)在社会生活中,求知和创造性活动被视为向上的表现(即上升的运动),沉溺于肉欲和(或)物欲满足的行为则被视为堕落的表现(即下降的运动);利他的人主要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其生命能量多用于辐射给别人,故其生命发展就表现为上升的运动(宗教认此为进天国 ),而自私的人主要追求物欲的满足,其生命就表现为下降的运动(宗教认此为下地狱),这是因为积聚了太多太沉重的物质能量之缘故。

我们还可联系人类的两种基本思维类型来理解宇宙的两种基本运动形式。发散性思维其实质可视为能量的辐射,因而它适合于思索清轻向上、弥散于空间的灵性事物(如宗教和艺术);而聚合性思维则适合于对实体的思索,因为它本质上是和物质成形过程一致的向心运动(如各类实证科学)。(22)

人类个性的两种基本类型即内倾型和外倾型也是宇宙两种对立发展运动的具体表现形式。根据荣格的看法,人的心灵一般有两种指向,他称之为定势(attitude)。一种定势指向个体的内在世界,叫内倾,另一种定势指向外部环境,叫外倾。(23)现在从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的角度来分析,个性的内倾与外倾可理解为生命能量的两种对立发展的基本运动形式。内倾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主体的生命能量以自身为起点作离心运动,其表现特徵一般是,喜欢孤寂、淡泊、静思、伤感、富于想象、注重灵性、追求来世,向往圣洁;喜欢书本、音乐、长途散步和任何能使他与自然更接近的东西。个性内倾者虽然体质纤弱,但却善于自我导向,平衡力来自内心;他们的判断颇为客观;生活目标乃是寻求个人的成长。外倾的实质是主体的生命能量以外部世界为轴点作向心运动,其表现特徵一般是:受政治吸引,有教养和风度,总是置身于集体或公共事务中,追求功利,注重物质的成就,缺乏灵性,判断颇为主观。为什么说个性内倾者其生命能量以自身为起点作离心运动,而个性外倾者的生命能量则以外部世界为轴点作向心运动呢?因为精神能量来自遥远的恒星系,物质能量则来自地球本身。(24)个性内倾者的生命活动主要源于精神能量,而外倾者的生命则主要源于物质能量。个性内倾者汲取宇宙的精神能量,而个性外倾者则释放自然界的物质能量。这两种能量在宇宙宏观上是对立与平衡发展着的。根据前述宇宙观,可以推测,这两种不同个性类型的人数宏观上大体保持着平衡与对称。但就具体的某一个人而言,其精神与物质这两种能量往往是不平衡与不对称地存在和发展的。这个现象和现代物理学对宇宙结构的观察结果颇为一致,即宇宙在宏观上呈现左右对称的结构形式,但在微观世界中,它的基本物理结果却是左右不对称的。(25)这个现象似乎可以用现代物理学上对称破缺的概念来描述,即数学形式保持对称,而物理结果却保持不对称。(26)

宇宙中这两种对立发展的基本运动还体现在人类的两种基本生活方式上,即纵欲的享乐和禁欲的修行。前一种属于向心运动(下降的运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降运动的惯性值日趋增大,终有一天,向心与离心运动的平衡态(阴阳平衡)被彻底打破,而死亡来临,灵质脱离肉体后作离心运动。这样的灵质因未经修炼而带有许多浊气,所以当它重新寻着肉身后,又使另一个生命主要表现为下降运动。禁欲的修炼生活本质上是一种离心运动。当修炼者的功夫炉火纯青时,精神(灵质的一种形态)便摆脱肉体,进入更高远的空间。有人会问此说何据?笔者目前还无法提供实证的材料,只能从语义辩析和灵学角度来提供一些思路以助读者理解这个问题。

根据西方文化传统,人类的精神世界可分作三个层次即由低向高依次为:智力(mind),灵魂(soul)和精神(spirit)。在英语中,spirit和soul这两个词的词义有着许多相同之处,故我们一般不易或并不去辩别它们之间的区别。例如,这两个词都指(1)人的区别于身体的那不朽部份;(2)人的道德天性;(3)使所有生物保持活力的生命要素。但是,这两个词之间的确有一个重要的语义差别,即精神(spirit)是一种非肉体存在的灵魂,她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通常被认为不可视(invisible),但在意志的作用下她有力量变成可视的(visible)。灵魂虽说是不朽的,但却有赖于肉体的存在。有趣的是“spirit”一词源自拉丁文“spiritus”,意为“breath”(呼吸),(27)这也许是精神弥散在我们所赖以生存而又被认为是虚无的空气之中的缘故吧。根据灵学的研究,世界万物的精神来自恒星,万物的灵魂来自行星,万物的实体则来自自然元素或物质。这三大不同的部份──精神、灵魂和实体──意识、才智和体力──意志、 智慧和行动都与恒星、行星和自然元素相关联。(28)可见,精神和灵魂之间的差别以及灵体与实体之间的不同是因它们各自有不同的来源。精神、意识和意志其能量来源于最遥远的星系。灵魂、才智和智慧其能量来自离我们不算太远的行星。实体、体力和行动其能量则来源于我们周围的自然元素。照灵学的观点,整个世界不存在象死物(dead matter)这类的东西,因为物质的实体是由一种物质能量构成的;同样,这种能量具有某种程度的发散力量;不过这种发散力量比不上反射了太阳系生命的恒星或行星的发散力量。自然元素本身的物质能量被称为力(force),而力对于由各种各样的行星、发光体、小行星、流星等的实体构成的世界的物质结构有着深刻的影响,这样的物质结构是非常靠近那个力的来源的。(29)

这样,生活在地球这个行星上的人类便接受三种能量进入她的生命活力:来自天空无数的恒星所发出的精神能量;来自由她所生活的太阳系其它行星所反射的物质能量;来自他脚下的地球实体所发出的自然能量或力。(30)因此,可以这样假设:体现了宇宙两种不同的运动方式的人类两种不同的基本生活方式,其根据在于人类所接受的能量,其种类和来源各不相同,因此其运动和发展的方向(即人的生命归宿)也相异。追求物欲满足的人接受了较多的源于自然界的物质能量,因此这些人总以物质财富和(或)世俗功名为标准来衡量人生的价值。修行者则接受了较多的源自宇宙星系的精神能量,所以他们以得道(即天人合一的境界)为其生命的归宿。当然,生活中这两种极端的能量接受情况并不普遍,大多数人或者其所接受的精神和物质能量都较少,或者所接受的精神能量多于物质能量,或者后者多于前者,具体情况则千差万别,错综复杂。就某一个体来说,他(她)所接受的物质和精神能量可能既不丰富也不平衡,但如果从宏观上来看,追求物欲满足和追求禁欲修行这两种生活方式的人数会大致保持平衡。

古埃及人教导说,一切高等物界影响低等物界。他们相信能量时常在从生命的精神源泉中往下流入所有生物的性质中,并最终被最底层的物质所吸收。正如来自天空的雨水被地球吸收一样,自然界所有的精神能量都作用于物质,后者吸收这些能量,随后便以生命的形式将它们释放出来。(31)显然,生命的本质乃是释放宇宙中的精神能量,而死亡实质上是不同的宇宙能量之间的一种转换而已;由于人们所接受的能量种类其来源和数量千差万别,因此,修行者升天而纵欲者入地(笔者此处将升天与入地都视为自然现象而无价值上的褒贬)。虽为论述方便此处将这两种极端的生活方式加以典型对照,但其体现出来的对称平衡的关系却具有普遍的意义。

五、开放、平衡与对称的社会发展观。

新历史哲学认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存在着它固有的历史节律,其具体地表现为神学与科学(人类在处理自身和宇宙相互关系方面的两种基本的认识态度和方式)之间对立、冲突与平衡的不断交替。(32)现在,根据开放、平衡与对称的新宇宙观,我们不难理解,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节律实质上也是宇宙中两种对立与平衡发展基本运动的具体表现。值得指出的是:本文所讲的对立与平衡概念既包括同时性现象的对立与平衡,也包括历时性现象的对立与平衡。前者指同一个时期,精神与物质(离心运动与向心运动)之间对立、冲突与和谐共存的平衡与对称现象;后者指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微观层面上的精神与物质交替处于主流或非主流地位,而在宏观层面上,精神与物质之间对立、冲突与和谐共存的平衡与对称现象。

公元20世纪以来,人类社会物质主义的发展浪潮日趋汹涌,其主要标志有:

(1)、科学取代神学而成了裁决真理的法官 ;

(2)、法律取代道德而成为人类生活秩序的宪兵;

(3)、物质财富和生活的舒适成了唯一的人生目标和社会发展动力。

从宏观上来看,人类现代社会的物质主义发展趋势和宇宙在大爆炸后所进行的向心运动(物质化过程)这两者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前面说过,自然界所有的精神能量都作用于物质,后者吸收这些能量,随后便以生命的形式将它们释放出来。因此,生命的本质可视为释放宇宙中的精神能量。至此,我们应该很容易理解新历史哲学对人类历史发展本质的诠释,即人类通过自己的创造性活动将观念性的现实(人类所吸收的精神能量)转换成现实性的观念(人类所释放出来的精神能量的实体性表现)的过程。(33)换言之,人类按照精神世界的原型建起一个与之相平衡与对称的物质世界。就我们目前的知识范围来说,在大爆炸之后,宇宙沿着原始物质→基本粒子→原子核→原子→气状物质→各种元体→生命的途径演化至今天的样子。可以这样说,宇宙演化中出现人类是宇宙向心运动的结果,现在人类正沿着宇宙向心运动(物质化过程)的方向在发展:将她自身从宇宙中所吸收的精神能量通过实体世界的形式全部释放出来。根据前述的宇宙观,我们有充份的远见认识到,当宇宙的向心运动和与之同步的人类社会物质主义发展至极点,即向心运动趋于最大惯性值而人类的生态环境遭到彻底摧毁之时,原先的(向心与离心)两种运动的平衡被完全打破,于是便开始又一场大爆炸以达到新的平衡。如前所述,大爆炸现象本身可视为宇宙离心运动达到高潮的表现形式;大爆炸之后,宇宙在继续进行离心运动(精神能量由强变弱)的同时,平行地作向心运动(物质能量由弱转强),等到向心运动趋于最大惯性值时,原先的平衡便被打破,于是一场新的大爆炸遂又开始;而在两次大爆炸(或“劫”)之间的中点应是离心与向心运动在宏观上彼此平衡对称的最佳时期。可见,现代社会物质主义的趋势只不过是宇宙在某个时空点上的一种运动的表现形式而已,它反映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倒是古代印度的贤哲们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我们人类目前正处在一个更大的道德水准依次下降的历史循环周期中的最后一个历史单元的前期;这个历史单元始于公元前3102年2月18日星期五,它将继续四十三万二千年,其历史特徵是:“财产决定地位,财富成为德行的唯一来源,情欲是夫妻间唯一的纽带,性成了仅有的快乐方式”。(34)根据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在我们目前所能认识到的大尺度时空范围内,人类社会历史将继续沿着和宇宙向心运动(物质能量趋强)同步的方向发展,即人类社会历史最终将发展到物质主义的尽头。但是,在亚宏观或中宏观(时间范围在千年左右)的层次上,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将呈现出精神主义与物质主义(神学与科学)之间对立与平衡运动(如原始神学时代与古典理性时代,中世纪神学时代与现代理性时代)有规律的节奏变化;而在低宏观(时间范围在百年左右)的层次上,人类社会历史将以东西方不同的文化传统和兼顾公正与效率的民主社会主义与片面强调效率的自由资本主义这两种社会政治经济制度的对立、冲突与平衡(或妥协与互补)阶段性交替为具体内容而不断向前发展。

东西方的文化传统都认为,精神的价值高于物质的价值。历史上的神学家和不少哲人总是贬低物质主义(向心运动)的价值以抬高精神主义(宇宙的离心运动)的地位。这种看法究竟有多大的真实性呢?从宇宙的发展过程来看,向心运动(物质能量积聚过程)和离心运动(精神能量的扩散过程)是宇宙的两种既对立冲突又平衡对称的运动形式。根据灵学,物理上的电子就是灵质原子。由我们宇宙最近的一次大爆炸现象来看,似乎是先有精神能量,然后才产生物质能量。但是我们要问,难道宇宙只发生过最近这一次的大爆炸吗?在此之前,宇宙又是如何存在与运动的呢?迄今为止,科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古代印度的贤哲们则已认识到世界要经历许多劫(相当于现代物理学上宇宙的爆炸、膨胀和收缩的演化进程)。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至少在我们的宇宙这个大尺度时空范围内,离心运动和向心运动乃是构成宇宙平衡与对称结构的基本内容。这两种基本运动形式并不以人的意志与好恶为转换,所以,就没必要对其作价值上的人为区别。两种对立的事物保持平衡与对称,这应该是宇宙中最完美的结构形式了。大尺度的宇宙空间是如此,人类个体的生命活动和社会发展运动同样亦如此。据前所述,我们完全有理由假定:人类个体若能保持精神和物质(灵与肉)这两种能量平衡与对称地存在和发展的话,其生命必和宇宙生命同步,至少将大大地超越目前最先进的人类所能企及的生命极限;而人类完美的社会生活也完全不可能是我们习惯所想象的那种没有恶行,只有善意;没有痛苦,只有欢乐;没有混乱,只有秩序;没有破坏,只有建设;没有战争,只有和平;没有毁灭,只有新生的“至平、至公、至仁、治之至”(35)的温馨如梦般的大同情景。

1、和平与战争。在人类的思想史上,康德所设想的那个“战争消亡,永久和平”的至善境界和马克思所憧憬的“共产主义”代表着人类最崇高的社会理想。由前述可知,宇宙中存在着对立与平衡发展的两大运动形式,即看不见的精神世界和看得见的物质世界。人类的社会理想属于无形的精神世界,人类的社会现实则属于有形的实体世界。既然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两者是互相对立与平衡存在的,人类的社会理想与社会现实这两者之间便亦是一种既对立冲突又平衡对称的关系。换言之,理想与现实将永远是两个互相独立而具有不同发展规律的世界,因而不可能完全融为一体,它们之间将始终存在着一种距离,只是这种距离因时因地而有远近大小之分罢了。就拿和平与战争这一对范畴来说吧。它们分别是人类两种基本天性的产物。前者是阴性的、精神的、宁静的、容纳的和建设的;后者是阳性的、物质的、躁动的、进攻的和破坏的。就本质而言,和平是一种无形的概念,战争则是一种实体的东西。和宇宙的离心与向心运动一样,和平与战争亦是一种既对立冲突又平衡对称的关系。永久和平的愿望反映了人类精神世界的社会理想,它是人类身上精神能量的产物;战争则是人类物质世界的社会现实,它是人类身上物质能量的产物,一如苏格拉底所说,战争起源于对金钱的贪欲。(36)除非人类能够通过生物技术创造新的人种,以根除其战争天性,否则,康德所理想的那种“武器的进步将使战争变得不可能”(37)就是无法企及的幻景;相反,人类社会的和平与战争状态将不断交替地长期存在下去。四百年前就有一位法兰西的先知预言过,在20世纪结束前夕,人类社会将经历一场伊斯兰教圈与基督教圈之间爆发的恶战。(38)虽然这个预言目前看来并未如期应验,但当今国际政治形势的发展趋势却在证明这个预言。还是这位先知进一步预言说,伊斯兰教徒将与东方人联盟向西方展开“圣战”。我们现在还无从知晓这场“圣战”会在何时爆发,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伊斯兰教和东方代表了当今世界上大多数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国家与生活水平相对低下的人口;如果已开发国家继续带头逐利求欲,耗尽资源,从而在全球范围进一步加剧贫富差别和生态危机,那么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就不是“圣战”何时爆发而是人类将在何处生存。

和平与战争本身都不应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终极目标。和平固然使人得到安宁,但安宁会产生混乱,而混乱便导致灭亡。(39)正如康德所说,“一个长时期的和平会助长一种单纯的商务精神,以及与此相伴随的低级的自私自利、胆怯和软弱,并且会降低民族的素质。”(40)黑格尔认为,“永久的和平会使民族堕落。”(41)战争虽然和残酷与邪恶相连,但却“符合人的原始本能”(即佛洛依德所指出的人性中根深蒂固的破坏欲望和死的本能);它是“一所训练过艰苦生活和培养英雄主义的学校。”(42)尼采说得更明了,“人要是放弃了战争,也就是放弃了高尚的生活。”(43)战争实际上是以恶的形式来推动历史前进以达到善行。人类今天的生活秩序难道不都是历史上无数次战争所造成的结果吗?

2、善与恶。善与恶这一对范畴跟和平与战争一样也分属于人类精神与物质这两个既对立冲突又平衡对称的世界。在中国的哲学传统中,善与“义”相连,恶与“利”相关。在西方,善与知识、理念、上帝意志和绝对观念相关;恶则与物欲相应。基督教教父奥古斯丁提出“上帝之城”和“人间之城”来对应善恶这两个概念,凡信仰神、反对物质世界、蔑视现实生活的都属善行而被列入“上帝之城”的领域,反之则属恶行而被打入“人间之城”。马克思则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两个社会阶级的分类名词来指称善恶。黑格尔已经认识到善与恶的对立不是绝对的,恶乃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的形式。恩格斯则注意到历史上并无一成不变的善恶概念。(44)善与恶其实亦是宇宙离心(精神化)和向心(物质化)这两种对立与平衡发展运动的表现形式之一。它们既互相独立和对峙,又互相依存与平衡。战争是丑恶的,但战争的进攻性却体现了宇宙中进取深入的阳刚之美。人类一切最善良、最美好、最高尚、最伟大的东西无一不是通过战争才得以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的。就拿个人情感世界中最美好的爱情来说吧,如果没有分离的痛苦,没有责任的残酷,没有牺牲的壮烈,这种两性间的感情就会显得十分平庸与俗气。再举毒品与黑社会这两个丑恶现象为例,它们都是高度发达的物质社会的产物。对大多数精神与物质能量不平衡不对称存在的人们来说,麻醉品提供了一种超越自身极限,享受精神世界乐趣的便捷工具;而对那些被主流社会排斥又不甘自弃的人们来说,黑社会就是他们的归宿。毒品与黑社会如同物质世界和主流社会一样都是人类天性的一部份。它们丑陋是因为善良与美好的东西本身并不足以构成完美。而完美的东西便是善与恶、美与丑的对立与平衡。又如,世界上最纯洁、最动人和最美好的爱情故事(一个男孩倾心爱上一位患有绝症的女孩)恰恰发生在美国这个产生着人类两性关系最丑恶现象的国度里。正如中国的老子所说,“天下 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唯之于阿,相去几何?善之于恶,相去何若?”(45)

六、乐观主义与悲观主义。

在宇宙观的哲学理论上有乐观主义与悲观主义这两种思想的对立。值得注意的是,在西方语文中,乐观主义(optimisim)和悲观主义(pessimism)都是在18世纪内才出现的专门词汇(据笔者理解,这个时期是最近这一文明周期内可观察到的人类社会精神主义与物质主义平衡发展最为典型的时代)。乐观主义认为,社会的发展是从野蛮走向文明的向上的过程,前途是光明的,真理是存在的,人生的目的就在于追求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在于追求真理。(46)17世纪莱布尼茨被公认为是近代哲学史上最著名的乐观主义者。乐观主义的西语一词“optimisme”

于1737年首次被用来指称莱氏的理论,即这个世界是一切可能世界中最好的世界。莱布尼茨本人则把“optimum”作为一个技术性词汇来指称无限可能性类别中最大或最小的独一无二的实例。他认为这条“optimum” 原则是上帝在创造世界过程中所使用的。(47)柏拉图、亚里士多德、17世纪理性主义哲学、19世纪马克思主义、现代实用主义哲学家们和怀特海(A.N.Whitehed)等都是乐观主义的吹鼓者,其中马克思主义更是将人类的乐观主义情调提升到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悲观主义则认为,恶是统治世界的决定力量,人生注定遭受灾难和苦恼;善和正义毫无意义,道德的价值只在于戕灭欲望。(48)古希腊罗马时期的怀疑论、斯多阿学派和新柏拉图学派、近代的叔本华、尼采、现代的存在主义和伯特兰·罗素等都是悲观论的支持者。哲学上最彻底的悲观论者是哈特曼(E.V.Hartman, 1842-1906,德国哲学家,现代非理性主义和唯意志论学派的先驱者之一)。他认为,这个世界是一切可能世界中最好的世界,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恶必然胜过美,因此,最好不要有任何这样的世界存在。(49)18世纪的哲学和康德的不可知认识论孕育了现代的悲观主义;桑塔亚那和弗洛依德则为悲观主义提供了理论根据。

从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二元宇宙观的角度来分析,乐观主义与悲观主义的对立与冲突实质上也是精神(善)与物质(恶)这两个世界之间对立与冲突的反映。中国的哲学传统喜欢将善恶来源问题联系人性的善恶来讨论。如前所述,宇宙是善恶对立冲突与平衡对称的二元结构体;人类社会在宏观上亦保持着善恶的对立与平衡。但就具体的个人来说,善恶的表现往往很不平衡,有些人的天性带有较多善的因素,有的则带有较多恶的因素;有些人身上善恶因素可能大体保持平衡,而更多的人身上的善恶之间平衡与不平衡的量值千差万别,由此便构成了人类社会微观世界中善恶对立冲突与平衡对称的丰富多彩的内容。根据历史认识结构决定历史认识结果的原理,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的历史认识结构彼此相异。乐观论者的历史认识结构(或个性结构)中具有较强的生命意志和较多的精神能量足以支持主体乐观向上和愉悦开朗的心理状态,并倾向于将这种心理放大和推及他人跟整个外部世界;悲观论者其历史认识结构中沉积着过多的物质能量使得主体心理压抑忧伤,容易悲天悯人。尼采说得好,“……这个世界既不好也不坏(也就是说,它的存在中既没有最好的,也没有最坏的),而‘好’与‘坏’这些词,只有相对于人而言才有意义;的确,尽管这些词经常使用,但这也许并不能证明它们是合理的;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既要摆脱诽谤世界的观念,又要摆脱赞美世界的观念。”(50)处在今天这个时代的人类既不需要历史上那种天真浪漫而无忧无虑的乐观主义情调,也不需要现代这种看破红尘而自暴自弃的悲观主义态度。晚年还积极参与社会政治活动的英国哲学家罗素说过下面这段及其伤感的话,“人是不能预见其目标的诸原因的产物;人的起源、人的成长、人的希望和恐惧、人的爱情和信念只不过是原子偶然排列的结果;任何热情、任何英雄主义、任何强烈的思想和感情都不能使人免于一死;历代的全部劳动成果、全部热忱、全部灵感、处于全盛时期的光辉灿烂的人类全部才能,都注定要在太阳系的大灭亡中遭到毁灭,人类成就的整个殿宇定将不可避免地被埋葬在宇宙的废墟之下……”“就我们现在的知识来看,从进化中根本不可能正确地推导出乐观主义哲学来。”(51)可是,如果我们确实无法从太阳系的大灭亡和进化中推出乐观主义哲学来,同样我们从中也“根本不可能正确地推导出”悲观主义的哲学来。

有毁灭,便有新生;有生命,便有死亡;有和平,便有战争;有建设,便有破坏。印度宗教有两个主神:湿婆(Siva)和毗湿奴(Visnu),分别抵掌宇宙中破坏与创造这两种基本能量。湿婆起舞象征着世界的毁灭。由于印度人相信毁灭与再生乃是互为因果的一体两面,因此,湿婆同时又是再生之神。(52)宇宙──人──社会整体历史的运动就是这样既在微观层面发生对立与冲突,又在宏观层面上保持平衡与对称。就我们目前对宇宙演化过程的了解来看,宇宙中一部份星系正在膨胀(离心运动),同时另一部份却在收缩(向心运动)。这两种方向相反,但却平行发展的宇宙对立运动宏观上保持着结构的平衡与对称的完美形式。人们也许要问,宇宙的演化究竟有何目的和意义呢?宇宙的演化可能并不存在一个客观意义上的终极目标,也许这样的目标和意义是需要在宇宙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才能体现出来;人类既可能是宇宙演化的终极目标和意义,也可能是宇宙演化过程中一个小小的插曲。无论哪一种情况,具有创造性的人类其历史发展前景都是不可限量的。因为很有可能,“宇宙并非是已经创造好了的,而是在不断地被创造着。随着新的世界的增加,宇宙在增长,也许这种增长是无限的。”(53)即使人类仅仅是宇宙下一个发展阶段的必要的牺牲品,我们也不必自暴自弃,因为我们现在的生命中肯定吸收并融合了前一个宇宙发展阶段中的生命体的优良因素;而人类和太阳系的毁灭必将带来更优秀和更高级的生命与天体的新生。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借这注定的崇高毁灭来压制人类内心一定要迸发出来的巨大的历史创造热情呢?不管宇宙有多少发展方向和意义,保持形式与内容平衡对称的完美统一,这肯定是宇宙演化中一个极重要的方向和意义。因此,认识宇宙这种对称平衡的完美结构的丰富内容,这便是人类历史活动的终极目标和意义。

我们宇宙正在进行的收缩(向心)运动和与此相应的人类宏观社会物质主义发展总趋势,是宇宙──人──社会整体历史发展的一条规律,它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是说,整体历史的发展有它自己特定的运行路径和周期。人类无法改变它,而只能顺从它的发展。但目前还不能说我们已经完全认识了这条规律。历史发展的多种可能性和千变万化的内容,象一座巨大的宝藏有待挖掘。假定人类是宇宙整个组织的演化顶峰,整体历史的发展规律就要通过人类历史活动的意志来体现自己的内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以绝对的自信去从事历史创造活动;而创造天赋又使人类本身的发展潜力变得不可限量,因为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同她的整个认识对象的潜力相比还仅仅处于一种萌芽状态;我们是通过自己的历史创造活动来不断地展现宇宙的内涵的。倘若人类只不过是宇宙发展长链上的一个环节,人类的全部历史创造意志便只能体现整体历史发展的一部份内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应该倾注全部的历史创造热情去认识宇宙完美结构的丰富内涵,为新的生命体的诞生极尽母亲的责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今天都不需要盲目地乐观或悲观,而应该带着具有丰富厚量的历史发展潜能的创造热情,为了人类的永恒追求──认识宇宙的丰富内容和欣赏宇宙的完美结构──而点燃自己。

七、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人生观。

前已论述宇宙──人──社会整体历史的发展目前正处在一个下降运动时期,即宇宙的向心运动(物质化)和人类社会的物质主义趋势。面对这种形势我们将如何自处?又如何处置宇宙──人──社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呢?根据开放、平衡与对称的新宇宙观,我们应该充份发挥历史创造的主动性,按照历史发展的固有规律,去追求一个不仅完美而且合理的社会,既矢志追求千百年来人类所为之奋斗的理想的大同社会,同时又能理性地接受历史发展的阶段性现实,并能保持社会发展中精神主义与物质主义的平衡与对称,处理好真善美与假丑恶之间的辩证关系。

我们不仅应该追求这样一个精神和物质平衡发展的社会,更应该追求身心平衡发展的人生。在今天的物质、科技和法律社会,物质能量充沛的人会较容易体验到生活的愉快和事业的顺畅,而精神能量丰富的人则容易感受压抑和挫折;精神与物质能量大体平衡者并不多见;大多数精神与(或)物质能量偏弱者多半会感到无所适从而采取随波逐流的生活态度。因此,对大多数人来说,一个健康发展的社会环境是他们追求身心平衡发展的人生的前提。这就要求精神或物质能量偏多者负起更多的社会责任来,既不宜渲染自身的压抑和挫折感,也不要因为自身一时一地的成功而耸恿他人去逐利求欲。那么,一个身心平衡发展的人生具体有哪些内容呢?换言之,我们要如何行动才能获得一个健康的人生?这个问题其实并无一个万能答案,此处笔者只能提供下述的基本原则:

1、树立开放、平衡与对称的世界观;

2、经个性分析来进行自我认识(可通过内省或借助严肃的专业人士的辅导);

3、针对自身的个性特点来安排人生的各项活动;

4、处理好自我与他人、自我与社会、自我与自然等方面的辩证关系。

无论是精神能量丰富者,还是物质能量过剩者,或者是精神与物质能量均偏弱者,都应该在正确认识宇宙──个人--社会整体历史发展趋势和自身的历史认识结构(个性结构)的前提下,把握自己的人生道路;在天赋的个性结构基础上,努力追求一种身心与灵肉平衡与对称发展的健康人生,在追求实体世界的物质生活丰富的同时,努力探索自我和宇宙运动的奥秘并为一个完美而合理的人类社会生活秩序不懈地奋斗。

后 记:哲学家──历史作用与局限。

在结束本文前,笔者想略谈一下哲学家和她(他)与社会的关系,以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笔者对开放、平衡与对称的历史观的理论阐述。

哲学家是生活在天国而对尘世负有道德义务的人。哲学家首先应该具备顶天立地的人格,象苏格拉底和斯宾诺莎。她(他)最重要的品德是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敢和在社会黑暗时期坚持正义与善行的道德勇气。她(他)必须有诗人或艺术家的敏锐感觉和浪漫气质,历史学家的深邃眼光,科学家的求实态度,革命家的大无畏精神和宗教家不断超越自我的博大胸怀。哲学家的本质便是除旧布新。她(他)的使命有两个:一是尽量客观地解释历史与现状;二是尽可能大胆地探索未知和预测未来。

哲学家于社会究竟有何用处?她(他)基本上是个预言家,是一种象征,是智慧、希望、光明和正义的象征。不必夸大哲学家和其思想的历史作用。苏格拉底生前对雅典的前途一直忧心忡忡,试图用他不知疲倦的说教来影响并改变人类的历史行为。不幸的是,雅典最后还是衰亡了。可见哲学家无法改变历史的固有进程,她(他)至多能够明白地指出或大胆地预言历史进程的某种必然规律(不管人们是否乐意接受之)。但这是否意味着哲学家只能在历史面前消极无为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历史发展的固有规律与哲学家的思索之间并无一条绝对的鸿沟。倘若没有苏格拉底,古希腊的文明很可能会更早地衰亡。此处哲学家以及她(他)本身的思想与愿望便是构成历史进程的一个有机部份。在她(他)的主观世界与客观历史进程之间的界限有时候是很模糊的;有时候甚至完全消失,这时,其个人存在便构成了历史进程的全部内容,即是说,历史发展的方向和内容完全体现在她(他)的生命活动中和存在方式上。

虽然从历史的宏观来看,哲学家无法改变历史发展的固有进程,这就是说,哲学家主观世界的认识和愿望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和作用有一临界点,超过这点,哲学家的思想无论多么精妙和深湛都不起作用;但在这个临界点以内,哲学家的思想对历史的影响则是显而易见的。笔者把这个作用范围,称为“思想对历史影响的有效空间”,或者“哲学家对社会发展的价值空间”。在这个空间内,哲学家们可以充份运用思想的威力去影响历史进程,延续或缩短某个历史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历史进程(方向和内容)就是通过她(他)的意志、愿望和思想间接表现出来的。因此,哲学家对人类历史发展的心态,此处可引用意大利共产党的理论家葛兰西说过的一句话来形像地加以说明:意志上的乐观主义、智慧上的悲观主义。此话含义是:哲学家一定要在宏观上和总体方面充份认识到历史进程的客观规律,它的发展是走向毁灭还是导致新生,这在历史的终极意义上,人类无法把握;但在某个历史阶段内,在思想的有效空间范围内,哲学家完全可以凭借其强烈的历史意识和行动意志,用自己的思维活动去影响并改变历史现状。这个思想的有效空间,随着人类个性研究的不断深入,将有可能在数量上加以定值,从而为人类的历史活动提供一个比较牢靠的支点。

 

注 解:

(1)(32)(33)、胡 昕:《新历史哲学纲要》,中国南京,1986年6月,第15、18、56页。

(2)(3)(4)(5)(7)(14)(17)(18)(19)(21)(44)(46)(48)、《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中国上海,1987年10月,第395、291、183、394、114、197、1077、184、179、68、749、709、31页。

(6)、关于历史认识结构的论述,详见拙著《新历史哲学纲要》第3章第3节“历史认识结构决定历史认识”。此处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概念有两个层次。其一是指个体的历史认识结构,它是一种先验存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法自我超越的。其二是指人类意义上的历史认识结构,这是数千年来人类不断省思之总和,具有历史文化的涵义。这两个层次的关系好比基础与楼房

(8)、《宗教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第484页。

(9)、乔治·奥萨瓦:《癌症与远东哲学》, 美国纽约,1971年,第114页。

(10)(12)(13)、帕威尔:《灵体》, 英国伦敦,1987年,第5、6页。

(11)、这里读者可能还会根据前面所说的“离心运动是有形物质抛散、解体直至消形的过程”来提出这个疑问:精神和物质能量是否在本质上同源?

(15)(16)、请分别参见《中国大百科全书·宗教》(1988)和《宗教词典》(1981)有关条目。

(20)(47)(49)、《哲学百科全书》, 美国纽约,1967年,第5、6卷,第364、114页。

(22)、发散性思维的能量源自精神世界,一般用于创造性活动。这是一种扩散、迁移、贯穿和渗透的重构运动;因此,无次序、无规则的非理性是它的特性。艺术是发散性思维活动的典范。聚合性思维的能量源自物质世界。它以逻辑为基础。逻辑的本质是反映物质世界中实体的先后、远近与大小、轻重的时空秩序。

(23)、陈仲庚、张雨新:《人格心理学》,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90页。

(24)(28)(29)(30)(31)、帕尔玛:《星相学的哲学》,美国洛杉矶,1970年,第14-15页。

(25)、中国台北:《中央日报》(海外版),1992年7月6日,第1版。

(26)、杨振宁:《对称与物理学》,《21世纪》(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1991年8月,第6期,第80页。

(27)、有关spirit和soul这两个词的词义解释,参阅《朗门现代英语词典》,1976年版。

(34)、海因里希:《印度艺术和文化中的神话和象征》, 美国纽约,1962年,第15页。

(35)、康有为:《大同书》,《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1987年,第116页。

(36)、柏拉图:《斐多》66,B,《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第1065页。

(37)、田沼、肇等:《21世纪的日本和世界》,《东方思想宝库》,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0年,第1209页。

(38)、香港:《90年代》,1991年第12期,第75页。

(39)、马基雅维利:《俄罗伦萨史》V,《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145页。

(40)、康德:《审美判断力的批判》28,《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075页。

(41)、黑格尔:《法哲学》338,《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第1076页。

(42)、威廉·詹姆斯:《多种多样的宗教经验》XIV-XV,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078页。

(43)、尼采:《偶像的黄昏》,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078页。

(45)、老子:《道德经》第2、20章。

(50)、尼采:《人类的,太人类的》28,《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496页。

(51)、罗素:《自由人的崇拜》,《宗教与科学》Ⅲ,见《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161页。

(52)、《中国大百科全书·宗教》,中国上海,1988年,第481页。

(53)、柏格森:《创造的进化》Ⅲ,见《西方思想宝库》,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497页。

 

主要英文参考文献:

(1)、Edwards, Paul (editor in chief).The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London:Collier- Macmillan, 1967/1972, 4 volumes.

(2)、Hall, Manly Palmer. The Philosophy of Astrology. Los Angeles: ThePhilosophical Research Society, Inc., 1970.

(3)、Ohsawa, Georges. Cancer and the Philosophy of the Far-East. New York, 1971.

(4)、Ouspensky, P. D. (1878-1947). A New Model of the Universe: Principles of the Psychological Method in its Application to Problems of Science,Religion,and Art.Trans. By R. R.Merton. Mineola,New York:Dover Publications,Inc.,1997, 554 pp.;original edition in 1931.

(5)、Polkinghorne, John. C. (1930- ). Reason and reality : the relationshipbetween science and theology. Philadelphia: Trinity Press International,1sted.,1991, 119 pp.

(6)、Powell, A.E.The Astral Body. London: The Theosophical Publishing House,1987.

(7)、Rifkin, Jeremy & Ted Howard. Entropy: a new world view. Bantam edition,1981.

(8)、Zimmer, Heinrich. Myths and Symbols in Indian Art and Civilization. Ed.Joseph Campbell.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 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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